在我的“七步花園”，有兩株樹，一株是緬桂，開黃花，還有一株也是緬桂，開白花。

從“緬桂”的名字可知這植物并非中土原產(chǎn)，有可能從東南亞經(jīng)緬甸傳入。我在想，最早來的緬桂是先有黃花還是先有白花？

仔細觀察之后有了發(fā)現(xiàn)：黃色緬桂凋謝之后，正常結(jié)果，白色緬桂則不會?？芍S色應(yīng)是原種，那白色的則是雜交。這類似馬與驢有了騾，馬可以有后代，騾只能干著急。

更有利的證據(jù)來自泰戈爾，他的名篇《The Champa Flower》（金色花）里，“ Champa”一詞，正是緬桂/白蘭的正式植物學(xué)名稱。

老人不關(guān)心這些，他們更在意家里是栽不得緬桂的：“緬桂”，“免貴”，免了貴氣。

其實老人多慮，清貧人家，本來就沒貴氣，又如何免呢？以此類推，家里種不得樹木，住不得人，要不然就成了“困”與“囚”。

從端午到現(xiàn)在，緬桂一直都開著，黃的厚重馥郁，白的清冽低調(diào)，兩個都孤芳自賞樣地自顧自地香著，周圍聲色不放眼里。

小區(qū)東門種著棵白色緬桂，兩層樓高，一樣自顧自的開著。有次見一個有愛的保安，扯了紅色布條，把她圍了起來，那是在警告采花人：最好離她遠點！

野孩子年代，緬桂芬芳的時節(jié)，學(xué)校門口會出現(xiàn)個老太太，跟前木凳子上放著個方形的白色搪瓷盤，里面一方潤濕的毛巾或者棉布，剛摘下的白色緬桂靜臥其上，如美人春睡。

老婆婆干凈利索，也不吆喝，安靜地坐著，買著自來。付了錢，她掏出根白色棉線，一頭拴住緬桂的花托，一頭打個圈，讓你掛在胸前扣子上，香隨人動。

掛上緬桂的那一刻，再急躁的人也會變得柔和。

一來，緬桂花托短小，僅用棉線拴著，若動作大了，會把花甩下來；

二來，摘下來的緬桂畢竟斷了水分與滋養(yǎng)，香味只能持續(xù)個把小時。若動作大了，空氣流動加速，這有限的芬芳時刻會大為縮短。

看看女老師胸前的緬桂花，大致就知道她的情緒狀態(tài)：

若那緬桂白凈精神，香氣四溢，像個玉雕小擺件，此時老師大都溫和矜持；

若花瓣打開，邊緣泛著微黃，甚至散發(fā)出木蘭科特有的辛辣味兒，此時看那老師，披頭散發(fā)張牙舞爪。

為了讓老師多和（guan）顏（zhu）悅（zi）色（ji），會把家長給的早點錢存起來——代價就是餓一個上午的肚子——給老師買朵緬桂。

要拍馬屁卻又怕別人看見，瞅個人少的時刻悄悄塞她手里一溜煙跑了。那一天，會覺得整個人都是老師關(guān)注的中心，她的一顰一笑，一舉一動都與自己息息相關(guān)。

現(xiàn)在想起，只覺得小屁孩的幸福感比大人來得更容易：一朵緬桂就能幸福一整天。至于這老師多關(guān)注我了么，應(yīng)該是沒有，就算有，估計也就如那緬桂的香味，至多持續(xù)個把小時罷了。

那時，隔三差五就能見到同學(xué)們帶給老師的“心意”：純木制的教鞭，鮮榨的菜籽油，水庫里現(xiàn)撈的大河蚌，印象最深刻的，是一位同學(xué)大清早端來盤紅燒魚，還冒著熱氣。

一比較，我這幾分錢的緬桂花實在不值一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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